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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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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依著福福所言,他與好友歡歡是在走過黃泉路後,路過輪回井時遇到了迷霧,這才走散的。

按理說,鬼差引新鬼入地府是不會路過輪回井的,但這是閻王的職務範圍,梵筠聲也不太了解便沒有深想。

根據路線和迷霧,他基本確定了那位走失的小鬼應該是誤入了【夢華】。

人間夢華,地府煉獄。夢華是地府所有惡鬼的聚集地,對於身負惡剎的鬼魂來說,是有去無回之所。

一般的鬼進入地府後會滯留一段時間,由三閻殿未盡為首的判官們判定功過,良善的鬼直接入輪回,欠下了因果的鬼魂則可自由選擇償還罪孽的方式,在閻王那裏抵消功過,再投入輪回或駐留地府。

而對於作孽頗多的惡鬼,他們一入地府就會被自動打上【怨煞惡詛】,直接被傳送入夢華服刑。

【怨煞惡祖】之舉實行之前,曾有一法力高深的惡鬼大鬧地府,徒手撕了十幾個鬼差的魂魄,這事兒發生在黃金樓附近,黃金樓中法力最高的莫過於主閻殿,也就是閻王。

可閻王一介文職壓根打不過他,躲在閻下苑裏不敢出來,最後是無冥衙主出手才將他制服,並親自將其押入了夢華。

為了維護地府秩序和減少不必要的地府人員損失,黃金樓才合議商討出了這個方案,決定將罪孽扼殺在搖籃裏,至於制服惡鬼什麽的,交給夢華的火海煉獄就行。

但此舉有利也有弊,因為惡鬼們被傳送至夢華前,還有一段必經的黃泉路是與普通鬼魂重合的,黃泉路上偶有迷霧,這也就導致了有不少普通鬼魂一時不慎,迷路後便會誤入夢華。

閻王多次修正【怨煞惡詛】,最終發現此事無解,因此存在誤入不可避免。

可以暫時多抓錯抓,但絕不能漏抓晚抓,畢竟鎮守夢華的大衙官是有方法將誤入的鬼通過官道送出來的,但惡鬼一旦不慎放跑,無疑會造成巨大恐慌。

梵筠聲領著福福快步行進著,福福個子小,心裏又裝著事,走路不留神老是踢到石子,一路上走得磕磕絆絆。

他最後幾乎是摔到了夢華官道入口前,被梵筠聲輕巧地拎了下後頸才沒臉著地。

“謝...謝謝七閻殿。”

梵筠聲點點他的發旋,將他扶正站好,“好了,你就在這兒等著我。”

福福擡頭問道;“我...我不可以進去嗎?”

梵筠聲低下身子,耐心地同他解釋:“夢華裏的濁氣會腐蝕魂魄,持有地府官印才能抵擋。”他摸了摸腰間的玉印,還好,今天沒忘帶。

有了官印,在地府各處辦事能方便安全許多。他道:“剛剛路上你已經同我講過他的外貌了,我很快便把他帶出來,別擔心。”

福福一聽腐蝕魂魄,被嚇得一抖,趕忙拱手,“那,那七閻殿快去!”

夢華裏瘴氣沖天,鬼魂們受魂噬之罰的尖叫聲此起彼伏,滿目的屍身血海烘得此處腥臭燥熱,梵筠聲拿扇子捂著臉,眉頭依舊皺得綁緊。

他四處瞥了瞥,看見血池上方的崖壁上掛著老大一張牌匾,上邊寫著:“誤入夢華不要怕,管事處尋封柏大將,帶你找到回家路。”

看上去有些突兀,但還算合理。畢竟誤入此處的鬼魂不在少數,這牌匾是該造得顯眼些。

夢華裏每隔幾步便有衙差巡邏,很快有人看見了他,迎上來朝他行禮,“七閻殿好。七閻殿來夢華可是來尋五閻殿的?”

哦對,梵筠聲想起來,未赴今日也在夢華。但目前看來,這一層似乎沒出什麽亂子,所以他應該是在其他層執勤。

“不是,我來找人。”

梵筠聲把福福跟他講的外貌特征向衙差們轉述了一遍,衙差們很快便分頭去找。

他則轉身去了管事處,敲了敲窗沿,很快,一個身披銀甲的人便走了出來。

此人正是封柏衙官,也被稱作封柏大將。他與未赴曾屬一支隊伍,都是地府的戰力支柱,後來因傷退居後方,成了夢華的鎮守衙官。

他看見是梵筠聲,十分驚奇,“七閻殿?真是稀客。找我何事啊?”

梵筠聲掂了掂手裏的請願書,“受人所托,來尋人。你這裏最近可有誤入的鬼?”

新鬼剛來地府,還沒見過什麽形貌可怖的鬼,認知層面還停留在生前那明媚敞亮的人間,貿然誤入此地是會帶來很大的心理陰影。

但血池旁那麽大的牌匾在那擺著,按理眼睛沒全瞎的應該都知道來問問。

除非一進來就嚇暈了,或者捂著眼睛什麽也不敢看。

封柏笑笑,“哪裏的話,當然有,每天都多著呢。”

梵筠聲正想問那他們要怎麽出去,一個剛和他打過照面的衙差便跑了過來,向他行了個禮。這衙差手裏拎著一個縮成一團的小鬼魂,嘴裏不停念叨著“不要殺我不要殺我”。

衙差把那小鬼往前推了推,“七閻殿,您看要找的可是這個小鬼?他一直低著頭,我們看不清他的樣貌。”

梵筠聲俯下身子打量了一會兒那張煞白的小臉,伸出手,動作輕柔地從遮擋面部的臂彎裏扶起他的下巴,輕問:“歡歡,是歡歡嗎?”

噫,做完這套動作他自己都抖了一下。這還有衙差在呢,要是傳出去,他的風評又要變好了,閻王還不得罵死他。

那顫抖瑟縮的小鬼一頓,小心翼翼地擡起頭,露出一只眼睛,啞著嗓子問:“你...你是誰?”

梵筠聲確定了他的身份,拿扇子朝他扇了扇,扇走了一身血氣,歡歡的狀態也肉眼可見的平和下來。

他開始拿腔拿調,說出口的話語與剛剛的溫柔簡直判若兩人,“是一個叫福福的小鬼上書祈願,說一直找不到你,圍著我哭個不停吵死了。”

歡歡忙打直了身子,伸出手似乎是想扯梵筠聲的袖子,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,又看了看眼前這位美若冠玉的大人,默默收回了手,有些窘迫地問:“福福,他...他在哪兒?”

“先跟我進來。”

梵筠聲把歡歡帶到封柏面前,見封柏拿出一尊金印,在桌前結了個小陣,將金印置於正中間,不多時金印裏便流淌出金色的神光,在空中飛蕩匯聚,最終流經歡歡的太陽穴。

歡歡茫然無措地站在那裏,只覺得腦袋忽然熱熱的,還挺舒服。

片刻後,封柏一揮手,法陣被收起,他道:“他沒有問題,可以離開了。”

梵筠聲雖好奇,但當務之急是先把歡歡送出去,普通鬼魂在這裏面多呆一刻都是燒命。他向封柏道過謝,便領著恢覆了精神的歡歡往官道入口那邊去。

又一次路過那巨大的牌匾,他指過去,“這麽大的牌匾你一直沒看見嗎?”

歡歡擡頭看過去,這回終於看見了那碩大的牌匾與醒目標語,一楞,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,“我...我剛進來就有一只被削了半邊腦袋的鬼沖我尖叫,我嚇得滾到地上,不...不敢睜開眼睛...”

果真和他猜得一樣。

他們旁邊沒有別的衙差了,梵筠聲便安慰道:“沒事,別怕,這就能出去了。”

談話間,梵筠聲半是嫌惡半是好奇地往夢華裏張望。

他很少來這裏,對這兒的環境規矩也不甚了解。當然,他也不想來這裏,沒有鬼想來這裏,但他覺得多看一看,回去編些誇大其詞的鬼話恐嚇一下芙傾還是可以的。

由於常常資金不足,拿不出金子買好原料做仿真皮,這女人瘋起來幹脆就逮著一些現成的鬼撥皮抽筋。

雖說剝得都是些惡鬼,但要審也不能這麽審的,這女人殺鬼剝皮的行徑已經是在紅線邊緣了,必須得讓她好好聽聽夢華裏是什麽光景,好收斂收斂。

畢竟若是生前良善,到了地府作惡多端,也是要被押入夢華的。

目之所及的鬼魂無一不是形貌醜惡怨氣滔天,魂噬之罰令他們無時不刻尖叫嘶吼著,旁邊駐守的衙差們則漠然地旁觀著,除非有鬼暴起,他們才會上前制止。

視線掠過一處角落,梵筠聲一楞,頓住了腳步。

那確實是個角落,被幾疊屍山層層遮掩著,不細看還看不見。角落裏有個很幹凈很幹凈的鬼魂,一身素白衣衫,竟沒被這臟汙的環境沾染上一絲一毫的血色。

他一動不動的蹲在那裏,身後看守他的衙差杵著長槍,似乎附耳過去同他說了什麽。

這鬼雖半低著頭瞧不清容貌,但一眼看過去,四肢俱在,手長腿長的,與周邊那些殘軀陋體對比鮮明。

歡歡看他忽然停下,擡頭問道;“怎麽了大人?”

梵筠聲驀得回過神,“沒什麽,”他重新邁起步子,“走,官道入口在這邊。”

角落裏,看守那白衣鬼的衙差嗤笑一聲,拿手肘推了推他的後背,“哎,你知道那人是誰嗎?咱們的地府的七閻殿!”

白衣鬼擡眼看過去,只看到一個逐漸沒入官道的黑色背影。那人外衣輕薄,遠遠看過去還以為是披了層薄霧。

“我跟你說,咱們這兒啊,常常有地府高官過來,來找刺激的!挑幾個看得過眼的惡鬼帶上去當玩物,要是玩得趁手,就收在身邊當個下人,要是實在調教不好,就切了手腳做成彘奴,裝在瓶瓶罐罐裏當擺件。”

衙差杵著長槍,似有若無地嘆息:“剛剛那七閻殿一看就是瞧上你了,唉,也不知道該說你幸運還是不幸呢。七閻殿這等樣貌,一看就是個朝三暮四的,估計玩不了多久就會膩。在夢華裏也是死,出去了也好不到哪兒去。”

他在那兒滔滔不絕了半天,身旁的鬼卻一聲不吭,衙差有些不爽,拿槍柄戳他,“嘿,你聽見我說的了嗎?”

戚歲安收回目光,低下頭,眼神再一次陷入空洞無望。

“聽見了。”

官道入口外,福福急得來回踱步,歡歡遠遠地就看見了他,從梵筠聲身後跑了出來,邁開小腿撲了過去,“福福——!”

福福又驚又喜,使勁抱住他,抱完又松開,上下打量著,“你怎麽樣?有沒有遇到壞人?”

歡歡一個勁兒地搖頭,兩個小可憐你看著我我看著你,雙眼淚汪汪,是要大哭一場的架勢。

梵筠聲從袖裏掏出一個小瓶,伸出手阻止了這場大哭的開端,“這是修補魂魄的丹藥,”他把瓶子放到歡歡手上,“夢華的濁氣對魂魄有害,你雖然只被困了半天,也不能小覷。魂魄有損是會影響投胎的。”

他記得曾聽閻王講過,有些殘魂不顧勸阻硬要下輪回井投胎,有半數都直接折在了井裏。有些魂魄之力強一些的,好不容易投胎成功了,出生就是重病之身,壽命極短。

“這裏頭一共是五粒,這三日你一日服一粒即可。剩下兩粒以備不時之需。”

歡歡福福感激地接過,兩雙水汪汪圓溜溜的眼睛就一直這麽真摯地望著他。

福福顫抖著聲音:“嗚!七閻殿大人的大恩大德,我倆無以為報!”

“嗯嗯!”歡歡在旁邊不停地點著頭。

梵筠聲低笑著點了點他倆的頭頂,“無以為報那就不用報了,”他多點了一下福福的腦袋,“況且你已經給過我報酬了。”

福福疑惑地擡起頭。

梵筠聲攤開祈願書,瘦長的指尖點著末尾處,那星星點點的小白花。

“這種小米花...是在黃泉路邊摘的嗎?”他像是在問福福,又像是在回憶,用食指從書頁上撬起一朵,放於指腹,“很好看,不過我更喜歡黑紫色。”

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一撚,幹枯的小花便化成粉末隨風散去。

他將手放到鬢邊,取下那朵鮮嫩的獨活,笑吟吟地放到他們跟前,“瞧,比如這樣的。”

這花是梵筠聲親手所植,用了些仙家寶器才得以在地府成活。

除了這一朵,他府上後院還種了一大片,層層累累的花瓣緊貼花蕊,瓣群周密高聳,每一瓣的邊緣弧度都不盡相同,散發出一種獨特的、勾人心魄的美感。

就如它們的主人一樣。

他笑道:“下次,記得投我所好哦~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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